父亲的眼神

小时候父亲是严厉的。

那时候班里流行一种彩色的小糖果，甜的人舌尖打转。我可是馋嘴的紧，无奈零花钱又花光，便想了个歪主意，从父亲的钱夹里拿钱。当时想反正不是很贵，应该没有什么事吧，我刚想伸手去拿，天不遂人愿，父亲看到了这一幕。

他快步走过来阴沉着脸，似在酝酿滔天怒火，却又一言不发。那是夜晚，漆黑的天空并没有星星，看着竟有些阴森，还零星下点小雨。屋外寂静，屋里也安静的吓人，偶尔雨点滴落在小道上的声音径直地敲在了人心上。

半晌他开了口，声音沙哑：“为什么要拿钱？”我畏畏缩缩地抬头，不期然，撞上了父亲的目光，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深邃，可能有叹息，有怒火，有质问。但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无奈太过稚嫩，只当是严厉。早就想好的说辞并没有说出，望着他的眼睛，我却是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欲张张嘴，又无言。我却不愿在这样的安静里继续煎熬，站直了身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他瞪着我，似乎下一秒愤怒就要喷涌而出。我望向他的眼神，委屈泛滥成河，眼泪渐渐溢满眼眶。

再长大点了，敛了爱玩的性子，认真学习，也取得了好的成果。而父亲逢人就说他女儿考得特别好，成绩很不错。对亲戚朋友公司同事如是说。从母亲口中得知这些事，我很是诧异，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父亲那么少言寡语的一个人，怎么看也不会这样的。

过年那天，亲戚都聚在一起。我就在离他不远处和年龄相仿的弟弟妹妹玩，他在和亲戚寒暄。他突然提起了我，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与平时的安静内敛判若两人。语气中毫不掩饰的骄傲和自豪好让我忍不住怔了一下。他转过来，隔着人群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带着些什么我依然没有看懂。也许，原来我在他心里，竟这么优秀！刺骨的寒风划过脸颊，但却好像感觉不到冰冷。心里渐渐被星星点点的暖意充盈，渐渐传至四肢。

上的寄宿学校，父亲送我返校。那天天气正好，夕阳的余晖浅浅泼洒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又安静。我愕然，曾经那个雷厉风行的父亲呢？他怎么腰也弯了鬓也染了微霜？我走了很远很远，忍不住回望他，他还在，目光紧紧地锁住我，缱绻又不舍，看到我回头，微微挥了挥手，嘴角慢慢勾起弧度。我只觉得心里细细密密地疼，我强挤微笑，也挥了挥手。转身的瞬间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我不知道我在难过些什么，是为了父亲的老去，还是为了他寸步不离坚定不移地守护着我。我只知道背要挺直，要好好地走路，他在看着我呢，不能让他担心我。

读完龙应台的《目送》以后，我似乎明白了父亲眼中蕴含的我读不懂的深意。是爱，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深沉的爱。他瞪着我，怕我走弯路，是爱；以为我骄傲，是爱；那么不舍得我，也是爱。一路走来，他眼神里的那些爱我从没有读懂过，可能是爱这个词太大太沉重，我无法想象霸道严厉的父亲会和这个字扯上关系。但我错了，我看到了爱。

这世上，总有人为你负重前行。而父亲，就是那个人。我的成长追及不上父亲老去的脚步，十几个春秋，我肆无忌惮地享受着父亲默默的付出却从来没有参与过他的喜怒哀乐。只顾自己平安喜乐，忘记了他的孤寂。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父亲，你的前半生我无法参与，您的后半生，我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