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天地到见自己
在我看来,“井底心态”未必仅仅是迫于无奈的口是心非,它也可以是一种基于自知的选择。
柏拉图的“洞穴神话”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人被铁链锁住,他们的眼睛只看向一个方向,即面前的白墙。这堵白墙通过后方的篝火映照出行人和走兽模糊的影子。突然有一天,其中一个人挣脱了枷锁,走出了地穴,看到了真实的世界。热烈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广阔的苍穹让他泪流满面。而当他想起自己受困的同伴,欣喜地回到洞穴想要将他们拯救时,其余的人却将他的话当作笑话,并根据公意制裁了他。
柏拉图的比喻并不隐晦,那个洞穴即可见世界,那向上的寻求之旅即是灵魂上升到理性世界的过程。
华君武先生的漫画《井蛙心态》亦讽刺了害怕风险、安坐井底的井蛙之流。千百年来,人类似乎仍然没有走出柏拉图的洞穴或跳出充随的。无时不在渴望浩渺的青天。从来没有一副有形的锁链将你现绑,我们举目就可以看到从朝霞到星夜色彩的衰变。
可是由于能力之限安全之虑,我们选择了自我合理化:我既不曾见过阳光,又怎会相信你的“真实”?我不曾见过江河湖海,我本就是应当生存在井底池里的蛙。这不过是对内心真正渴望的掩饰。
人人都夸天好大,人人甘做井底蛙;人人都想见天地,可有何人见过自己?在我看来,“井底心态”未必仅仅是迫于无奈的口是心非,它也可以是一种基于自知的选择。
我钟情于探讨反抗与救赎的电影,《飞越疯人院》和《肖申克的救赎》总让我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反复咀嚼。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觉得让我看完很“爽”的《肖申克的救赎》太过理想化:含冤入狱十多年的主人公安迪凭着才智和毅力不仅越狱成功,且赚得名利,还带着一颗圣人的心成功度人。这样的故事像斑斓的气泡,虽美,却易碎。如果说贯穿《肖申克的救赎》的是对天地的无限渴望和追逐,《飞越疯人院》截然不同的故事走向却是在叩问一个人隐秘而幽深的内心,沉重得像一声叹息。和安迪一样向往自由的麦克·墨菲为了逃避坐牢装疯卖傻来到了疯人院,却发现真正的疯人院从来没有围栏,正如盛放你的井一般,无处不在。当麦克·墨菲因为打破太多规则被切除了大脑前额叶,从此再无自由意志后,他的好友,也是受他鼓舞而终于寻找到自我的酋长,含着泪用枕头将墨菲闷死。而酋长自己,则翻越窗户,奔向薄雾中的未知和更有力量的自己。
墨菲和大多数世人不同,他无法理解会有人悄无声息地割掉自己的前额叶,住进疯人院,拥抱深井。可是,这口井真的只是一个提供保护的避难所和一块阻挡不安的遮羞布吗?我以为,井提供的是一方自我映照的空间。当你环顾四周,会发现自己子然一身,仅有四壁上映照出的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一个焦灼且无处栖居的灵魂。在此之前,你从未真正触及生活,你从未与自己如此接近。你撕咬自己的灵魂,你拷问生命的意义。你幻想着井口外的世界会不会是魑魅魍魉,会不会有蛟龙鸾凤。你变得天真。你不必再向往天地了,因为你早已见过。你在自己的心里经历了晨曦、烈日、火焰、寒冰、清泉。于是,周围的石头里渗出希望与反省,爱憎与淡泊。你已见过了众生和自己。
我并不是想鼓励歌颂枷锁或画地为牢,只是愿意相信:从来没有不是人亲手铸造的囹圄,因此也从来没有不能被打破、不能升华为圣地的囹圄。此心光明处,黑夜是吾乡。
《三体》中有句颇有深意的话:“通过忠实地映射宇宙来隐藏自我,是融入永恒的唯一途径。”我不知道一个人是否只能通过寄身外物、不断输出来实现自我的价值,然而巨石永恒地从山顶滚落,西西弗斯永恒地推石上山。他是否如加缪所写,把“痛苦的源泉”变成了“幸福的踏板”?实在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位受罚的人类国王正因忠实地面对自己而展现神性的光辉,甚至他所栖身的井,也有别样的审美价值。
“信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相信自己,是人类面对井底荒诞时唯一的救赎。而相信自己的前提,是真正地认识自己。把鲲鹏囚于深井,无疑是断其羽翼。可是鸿鹄安知燕雀之志?追寻广阔天地的人无权嘲笑深挖自己灵魂的人,因为存在不是只有广度,还应该有精神的深度与高度。
不必惧怕青天,也不必不屑深井,所有的生命建设都伴随着饱受质疑的阵痛,可阵痛期也往往是播种期。种子或许脆弱,其包含的希望却无远弗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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