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远看这烟雨朦胧,是画,却不是画;近看这清水成韵,是梦,又不是梦。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 在天涯。”
故乡乌镇留给我的记忆是深刻的,即使只是在那里待了三年,三岁后便成了“断肠人”。后来也不过回去了两次。但是对于乌镇的感情,却像是烙在了骨子里,好像自从离开了乌镇,我便失去了童年。
雨,是乌镇的脉搏;水,是乌镇的灵魂。乌镇的雨,缠绵、清纯。雨,似烟似雾地下,为整个乌镇蒙上了一层薄纱,多了一份迷惘。雨如丝,落在桥头,落在青石板上,滑进水里,使水中楼房的倒影,像墨泼在宣纸上那样圈圈扩散。远看这烟雨朦胧,是画,却不是画;近看这清水成韵,是梦,又不是梦。我洗耳恭听这雨落的声音,伸手想去挽留住所有雨丝,却是抓不着,只感到它通过指隙没入流水,一阵凉爽。
夏日里,乘着乌篷船随着水波漂荡,留下一道缓缓的水痕。小船一荡一荡地穿过石桥洞,驶过青苔痕。烈日洋洋洒洒地谱写着乌镇夏至的篇章,湿润的空气里密密麻麻地盛满着独有的情韵。触手于柔软的水中,清清凉凉,丝毫不受那艳阳的影响。透过波光的水面,甚至能瞧见水中的鱼虾,扫出一路泡沫。乌篷船有时会荡进一片荷池,夏天便是盛满了露珠或是水珠在荷花瓣上、碧绿的荷叶上晶莹剔透,夺人眼球。
一般来说,乌篷船上的落日是颇有一番情趣的,天空连着望不到底的水面,恍恍惚惚一片暖红,金灿灿烂漫的阳光衬得远处的亭台楼阁一片黑影,只有一个清晰的轮廓与格调。有鸟群从太阳那边飞来,也有孤雁高歌。若是这时下起了雨,那更是有趣,每一滴水便皆是太阳的颜色。等到夜幕降临,这乌镇的巷角便更有了烟火味,家家户户的檐前风铃转动,灯笼高挂。与普通的水乡不同,乌镇的夜景并不只是千篇一律的红灯笼,不论是水中还是巷里,都颇有上元节的韵味。攘攘熙熙的人群不断涌动,一改乌镇白日里的静谧,更加有生气起来。匆忙的人群里,混杂着阵阵叫卖声,陈年的石桥下,尽是火光的倒映。
记得极其清楚,小时候尚在乌镇的好日子里,外婆常带我穿街走巷。外婆的大手包着我的小手,陪我走过每一处青苔地,踏过每一块青石板,经过一个个陈旧的、有些许裂纹的墙角,绕过枯藤老树,静看流水人家。我极爱欣赏那檐角的在城市里少见的燕窝和几乎每家门口都挂着的万千风铃转动的声音,颇有“嘤嘤成趣”之感。不过最爱听的,还是外婆所讲的故事。外婆知道乌镇的所有故事,里面也有口口相传的传说,随便指上一座桥,便有外婆的故事。和外婆走着走着,会荡到某一条不知名的巷子里,这巷子里尽是乌镇应有尽有的美食。我还记着转入巷子走过几米后便是一家糖铺,那是镇里每个爱极甜食的人的天堂。糖铺里做生意的是一对老夫妻,每天做出各式各样的糖,像这挂竹签透着橙光的麦芽糖,或是外部白若雪的龙须糖,入口即化;又或是满满芝麻的牛皮糖,还有各种不晓其名的米酥或是一团蓬松的棉花糖,都是忘不了的。再往里走,臭豆腐、定胜糕,或是新摘下来的莲蓬,还会有北方的冰糖葫芦,等等。每次都会撑着肚皮恋恋不舍地离开。回家的路上,想到若是被母亲发现吃了这么多东西,让外婆花了钱,定是会生气的,便悄然与外婆通好气儿,和外婆想一个绝妙的办法,外婆总是顶聪明的。然后,我便听着外婆唱歌谣,外婆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后来长大后再去乌镇,也不过走个过场,很难再去那条巷子,不过会下意识地“检查”那些墙角的裂痕还在不在,那蔷薇花是否开得更艳,或是再盼场雨。长大后去了很多地方,买过龙须糖麦芽糖,却从未找到过乌镇那家糖铺的甜到心里的滋味。
想到目前为止最后一次去乌镇,已经完全变了样。白日里变得喧嚣起来,盖住所有的叫卖声,地上没有原来踏过青石板的脚印,河里没有了清澈可见的河水与鱼虾。人们手持手机,争着拍小桥流水的景色,可又能拍出什么来呢?
乌镇好像再没有下过雨,再没有哪位素衣的姑娘撑起油纸伞,在桥 上婀娜。
多想再回到童年的故乡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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