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

　　我靠坐在树底的竹椅上，吹着习习的“峡里风”，背靠桃树与泥泞，蝉鸣声不及往年，我常在这种时候觉得，在挖掘机发动机的第一声轰鸣中，童年幻影也随之破碎了。

　　无边黑夜里，只见得远远的公路偶尔车灯一闪而过，蚊子吵得睡不着，于是坐在床上，看着寂夜，想着从前。

　　我看见许多年前的少年儿童，“茅檐低小，屋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在水花里，在火苗后，稚嫩的脸庞上没有投着手机微弱的光，新年的火红灯笼将他们的脸染上温暖的橘黄。

　　我偶尔与人提起，时常对自己提起，我想他们了，想它了。

　　记忆里最清晰的是正月里。上了年头的石拱桥顶着破碎的残躯，裹着厚重的青苔立在小溪上，溪水顶着石子石块与旧年一起奔走。几个半大的孩子顺着河床沿壁向下爬，踩着石子堆钻进了桥洞。而一个更小胳膊小腿的孩子蹲在路边向往地望着他们。

　　“去把打火机拿来！”小孩啪嗒啪嗒跑走了。

　　“再拿几个板栗过来！”他们喊得更大声了，小孩也大声地应了。

　　待她抱着一堆零零碎碎再回来，火已经烧得旺了，她也兴高采烈了。

　　偶尔我也看爸爸和叔叔坐在门口的池塘边举着个杆钓鱼，这只是带着闲情逸致的小打小闹，那什么是大打大闹？临到年终了，拿抽水机把池塘的水抽干，人再下去把肥了的鱼捞上来养在大水箱里卖给村里人，来年再投鱼苗下去，年年复年年。打会算加减乘除，我就坐在家门口靠算账混了个脸熟。

　　往者不可追，这些日后只能在某个角落来回想怀念了。故事里少年不再是少年，他们或步入大学，或已立业，静止在时间里的，是村尾的那处断壁残垣。

　　最近，池塘的水又被抽了干，却没有再放回去，被填上了沙土，准备盖上叔叔的新房。石拱桥终于不用靠年迈的身躯屹立，一座崭新的石桥用年轻、宽阔的后背接替了它。河床被挖掘机拓宽了河道，清理了石子，溪水飞奔着远离我。一排整齐的小洋楼拔地而起，人工池里是水榭亭台。

　　此时此刻。我觉得我是个外乡人，这许多年，日月让村里翻了新篇，变成了陌生的样子。这是这个小村庄的变化，也是中国许多村庄的变化。村民的生活质量得到了提高，外出打工的青壮年回到家乡来。

　　而我，正像许多年轻人怀念童年的动画片变了画风没了味道一样，一边为它的发展感到欣喜和祝贺，一边想念在遥远时光里一去不回的从前。

　　现如今，却是触景生情都再不能了，就让我在这儿，用文字记下那些镜中花水中月吧。